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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入天機閣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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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入天機閣

雪天路滑,再加上平樂身子不好,肅安王一行人比寒星他們足足晚了四日才到。

席容煙坐在轎子裏,有些心不在焉。

桃夭想哄她開心,便說,“姑娘要不要吃塊小點心,肅安王知道平樂公主喜歡吃這口,此行特意帶上了酥芳齋的糕餅師傅,聽說手藝比禦膳房還絕呢,姑娘嘗嘗。”

席容煙掃了眼桃夭手裏的點心,“先放那吧,我這會子不餓。”

桃夭扁扁嘴,“姑娘昨天說頭暈惡心,只用了一碗銀耳粥,連點葷腥都不沾,今早更是什麽東西都沒有吃,這會子怎麽可能不餓呢。”

席容煙垂眸,“我吃不下。”

“姑娘——”桃夭還要再勸,忽見一道身影閃入轎內,待看清楚那人的模樣時,她不覺怔住了,“寒將軍?啊不,大汗。”

席容煙癡癡地望著寒星,不說話。

寒星俯身親吻她的額頭,低聲道,“為什麽不好好吃飯?”

席容煙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麽似的,伸手把他往外推,“你出去,我現在不想看到你。”

寒星不為所動,反而上前一步,將席容煙抵在了轎子的最裏面,“可我想你了,怎麽辦。”

桃夭的臉比熟透的桃子還紅,她識趣地挑起簾子,臨走時還不忘記念叨,“我什麽都沒看見,放心啊,我不會說出去的。”

席容煙冷著臉,“寒星,放開我。”

寒星笑意闌珊,他伸手捏住她的下巴,目光中有了一絲挑釁的意味,“我要是不放呢?”

“那我可要喊人了,肅安王帶來的兵馬就在外面,他若知道你在這裏,你說,他會不會立刻把你捉住,綁回京城?”

寒星聞言笑了笑,他低下頭,灼熱的氣息染紅了她的耳根,她只覺得,他的唇幾乎已經貼在了自己的臉上。

“阿煙,你是在威脅我嗎?你知不知道,我生平最討厭被人威脅了。”

“寒星,我沒和你開玩笑,你要是再不走,我可真要喊人了。”

“好啊,你喊啊。”

席容煙張了張嘴,卻沒發出聲音,寒星嗤之一笑,“阿煙,別騙自己了,你舍不得的。”

他的薄唇覆在她細瓷般的面頰上,如同一片冰冰涼的雪花飄落在風中。

席容煙惱羞成怒,張口便要喊人,可是已經遲了,寒星吮吸著她的唇瓣,貪婪而又克制,霸道而又溫柔,她的意識逐漸渙散,隨著他的親吻一點點向下墜落。

“寒星——放開我——”

寒星沒有說話,他的吻便是他要說的話,一日不見,如三秋兮,他實在是太想她了。

他知道她此刻正懷疑著他,甚至有可能正恨著他,可他統統不想管,他只想和她在一起,緊緊地在一起。

席容煙有些喘不過氣,她緊抿唇瓣,認真凝視著這個近在咫尺,正與她耳鬢廝磨的男人,寒星察覺到她的目光,笑道,“好看嗎?”

席容煙別過臉去,“不好看。”

“不好看?”寒星挑挑眉,他欺身嘗著她軟嫩的唇瓣,二人離得那樣近,幾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心跳,她聽見他那雙冰藍色的眼眸在說,“真的不好看嗎?”

席容煙今日穿了一件月白羽紗面雪狐裏子的鶴氅,她的臉上未施脂粉,頭上亦沒有過多的釵環,只用一支玉簪挽起三千青絲,此刻被寒星這麽一壓,那簪子顯然有些受不住,叮鐺一聲掉在了地上,漆黑如瀑的發絲立時逸散開來,垂落腰間,如同一團浸染著幽香的雲朵。

寒星望著身下的美人,不自覺翹了翹嘴角,他伸出手,輕輕點了一下她紅腫不堪的唇瓣,在短暫的停留之後,他的指尖順著她白膩的脖頸一路往下。

他的指尖很涼,這讓她一下子清醒了不少,連忙伸手制止住他的動作,“你要做什麽?”

他似笑非笑地看著她,臉上閃過一絲玩味的表情,“阿煙,你說我要做什麽。”

“不行。”

“為什麽不行,你可知,我想你已經想了許多日了。”

他說著便張嘴含住了她玉珠般的耳垂,聲音沙啞溫柔,“阿煙——我想要你——”

席容煙的臉頰燦若雲霞,身子已然軟了一半,可她還是推開了他,“不行,就是不行。”

寒星沒有勉強她,他淡淡一笑,隨即攏袖而起,在他起身的一剎那,他敏銳地捕捉到她眸中的一縷悵色,寒星見狀,心情大好,此前一直懸著的心也安穩了不少。

他挨著她坐下,佯裝不解,“阿煙,你能告訴我,到底發生什麽事了嗎?”

席容煙臉上潮紅未退,她咽了口吐沫,“寒星,你老實告訴我,我到底是誰家的女兒?”

“我查了,但沒查出來。”

“到底是查不出來,還是你根本就不想查出來。”

寒星註視著她的眼睛,斂眉道,“阿煙,你想說什麽?你這是在懷疑我嗎?”

席容煙苦笑一聲,她無力地闔上眼睛,“寒星,我也不想懷疑你,可是你能不能和我說一句實話,鎮西大將軍陳玄赫究竟是不是你殺的。”

寒星聽見自己的聲音平靜得可怕,“不是。”

席容煙定定地看著他的眼睛,一字一頓道,“真的不是嗎?”

他的聲音依舊沒有任何情緒起伏,“不是。”

席容煙點點頭,“好,那你發誓,用你的性命跟我發誓,我就相信你。”

寒星聞言,眉頭微蹙,沒有答言,席容煙輕哼一聲,“怎麽,不敢嗎?”

寒星似乎是嘆了口氣,“阿煙,是不是只要我發誓,你就願意相信我,你就願意再也不糾纏此事?”

“是。”

“你說話算話嗎?”

“當然。”

“好。”寒星站起身來,他將右手三指並攏,直指蒼天,“我寒星在此發誓,若我剛剛有半句虛言,就讓我七竅流血,五識俱喪,痛徹心扉,不得善終,生生世世,不入輪回!”

席容煙的臉色慘白得嚇人,她伸手想要掩住他的嘴,不讓他再說下去,可是已經遲了,他的話擲地有聲,不容辯駁。

她無力地癱倒在地,身子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,“為什麽,為什麽要發這麽毒的誓言。”

寒星一把將她摟入懷中,眼中滿是憐惜,輕言細語地說,“因為我想讓你放心。”

她伏在他的肩頭,嗚嗚咽咽低聲啜泣起來,“寒星,對不起,我不該懷疑你的。”

寒星的心頭仿佛在滴血,他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一點,“阿煙,你現在還疑心是我殺了你的父母嗎?”

席容煙拼命搖頭,她的淚水滴滴嗒嗒地掉下,打濕了他的風領,“我再也不疑心你了。”

寒星勾勾嘴角,蒼涼一笑,“那就好。”

轎子突然顛簸起來,隨即傳來了桃夭的聲音,“姑娘,起風了,你坐穩了,別摔著。”

席容煙心頭一緊,探身掀開簾子一角,只見外面狂風大作,天地間的萬物在這一刻仿佛都失去了顏色,入眼盡是一片灰白。

“這是怎麽回事?”

寒星的第一反應是,不會吧,這誓言這麽快就應驗了?

不過很快他就意識到,這不是誓言引起的,他們應該是進了天機閣閣主設下的幻境。

寒星扶住席容煙,安慰道,“別害怕,我們快要到天機閣了。”

席容煙張張嘴,似乎有話要說,寒星搶在她開口之前說道,“我知道你來天機閣是為了什麽,沒關系,我陪你一起,正好我也有事情要向天機閣閣主問個明白。”

席容煙有些不好意思地說,“阿星,我不是懷疑你,我只是想弄清楚一些事。”

寒星握住她的手,“你我之間,不用解釋這麽多,我明白的。”

不多時,轎子停了下來,肅安王道,“閼氏,外面風沙太大,看不清路了,此處有一家酒樓,我們就在這裏歇歇腳,避避風沙,等天晴了再趕路吧。”

“好,都聽王爺的。”

席容煙扶著桃夭的手下了轎子,寒星和寒木則藏身於轎夫之中,轎夫都是西域武士喬裝改扮的,自然是努力幫他們二人遮掩,因此並沒有人發現轎夫中多了兩個人。

肅安王走進酒樓,因為剛才嗆了一鼻子的灰土,他咳嗽了兩聲,清嗓道,“有人嗎?”

一個女子的聲音傳來,“來啦來啦,客官一共幾位呀。”

寒星低著頭,混在人群中間,當他瞥見酒樓的主人從之前的老人變成了一個女子時,不覺有些驚訝,這時,他想起了二毛和他說過的話,“其實這個天機閣說穿了,就是一個夢,一個真真假假,假假真真的夢,你們在夢裏看見的聽見的一半兒是真的天機閣,一半兒是你們心中執念所化就的幻影,如果你們想再進一次,就要托別人的夢混進去。”

他心道,自己看到的老人或許象征著自己記憶中的父親,那麽,這個女子象征著什麽呢,她又是誰的夢呢?

肅安王看見這個女子的模樣,微微有些發楞,不知為何,他總感覺這個女子的容貌瞧著有幾分眼熟,卻又想不起來曾經在哪裏見過。

女子笑盈盈地迎上前來,“幾位客官是吃飯呀,還是想在這兒住上一宿呀。”

肅安王掃了眼外頭陰沈沈的天空,“先給我們上點東西吃吧。”

“好,那幾位先自己找地方坐下,飯菜馬上就好。”

女子說完,沖肅安王莞爾一笑,隨即挑起簾子,施施然進了廚房,寒星驚訝地發現,那原本灰白陳舊的麻布簾子此時竟然變成了鮮艷的大紅色。

寒木湊在寒星耳邊說,“你說,咱們這是進了誰的夢了?”

寒星瞧著肅安王的神情,微微一笑,沖他擡擡下巴,“還能有誰。”

寒木訝然道,“我聽說肅安王早就到了該成親的年紀,可他始終未娶,別說正頭娘子了,家中連個妾室也沒有,我還以為他生來就不好女色呢,沒想到還有這不為人知的一面。”

寒星挑了挑眉,“只要是個男的,就不可能不好女色,只是早晚、多少而已。”

寒木不懷好意地笑笑,“這話能你的嘴裏聽見,倒也稀罕,想當初是誰說自己孑然一身,這輩子只與刀劍為伍來著?我還真沒想到,你這麽個混世魔王也有被人降伏的一天。”

“哈哈哈,舊時戲言罷了,做不得數的,是人就有七情六欲,這些事,總是無可避免的。”

說話間,女子端了托盤出來,她一桌一桌地上著飯菜,等走到寒星寒木跟前時,她認出了二人,眼波微動,卻也沒說什麽,轉身向肅安王笑道,“客官,要酒不,我們家的酒可是出了名的香醇可口,保證你喝了第一口啊,就想著第二口,喝了第二口呢,又想著第三口,便是你離了我們這兒地界,也忘不了我們這兒的酒。”

幾個士兵笑了起來,“老板娘,是忘不了你們這兒的酒啊,還是忘不了你們這兒的人啊。”

女子也不惱,側身倚在那幾個士兵的桌前,笑道,“幾位軍爺以為呢?”

肅安王“啪”的一聲,反手把劍扣在桌上,怒道,“你們幾個忘了本王定下的規矩了嗎,不吃就給本王滾出去,別在這兒丟人現眼。”

這幾個士兵都是陸奔手底下的,陸奔見狀,連忙訓斥了他們一番,又向肅安王解釋道,“主子別生氣,兄弟們也是好久沒著家了,都是年輕氣盛的年紀,一時說話不註意也是有的,我以後一定好好約束,主子別和他們計較。”

女子笑呵呵地說,“這有什麽的,都是玩笑話嘛,說一說樂一樂就過去了。”她說著,把手搭在了肅安王的肩上,慢條斯理地說,“客官,我去給你溫一壺酒,你喝了消消氣。”

肅安王擡頭看見女子的眉眼,楞了楞,他終於知道這個女子為什麽會給自己一種莫名其妙的熟悉感了,因為這個女子的眉眼處頗有幾分悠悠的神韻,鬼使神差地,他應道,“好。”

寒星望著他們二人的模樣,突然間想起了一件事。

那日,他潛入肅安王的營帳,搶走了平樂公主,還重傷了陸奔和楚天琦。

在他要走的時候,平樂的一個侍女突然撲了過來,侍女抓住他手中的劍,往自己的心口狠狠刺去,寒星驚愕地看著她,他從來不殺女人,更不明白這個女人為什麽要自己尋死,最後,他眼睜睜地看著這個侍女倒在了血泊之中,他那時沒有時間多想,匆忙帶著已經昏迷的平樂離開了。

如今,他看著這個女子,不由得想起了尋死的侍女,再看看肅安王的神情,他終於明白那侍女為什麽要尋死了,她是想讓他記她一輩子。

寒星唏噓不已,天機閣是一個夢,一個半真半假的夢,人在夢裏看見的其實都是自己的執念,寒星不知道肅安王和那個侍女有著怎樣的過往,但他依舊會為他們感到遺憾。

都說人死不能覆生,可為什麽,人總要等到失去了,才想起來珍惜呢。

寒星這樣想著,不由自主地看向席容煙。席容煙也正看著他,她動作微頓,隨即笑了笑,寒星望著她的如花笑靨,心頭一暖,鼻尖卻生出了幾分酸澀。

有了上次的經驗,寒星寒木知道這酒裏雖然沒下毒,卻也定然是有問題的,所以舉杯時,他們用寬大的袖袍遮掩著,趁人不備,悄悄把酒倒在了地上。

寒木又悄聲告訴了同坐一桌的西域武士,叫他們也別喝這兒的酒,因此,當肅安王他們說困了,要去睡覺時,寒星他們還都好好的,並沒有什麽困意。

等肅安王他們一上樓,寒星立時拔出青霜劍,冒著寒光的劍鋒直抵女子咽喉,“單閣主,我們借一步說話,如何。”

女子揚揚眉,她的眼中沒有一絲一毫的懼意,“好啊。”

二人出了酒樓,站在一片漫天黃沙之中,煙塵嗆人,女子也覺得有些不適,她一揮手,剛才還陰沈沈、烏蒙蒙的天空立時便放晴了。

寒星擡眼,只見萬裏無雲,碧空如洗,笑道,“果然是你,天機閣閣主,別來無恙啊。”

女子也笑了笑,“別來無恙,寒星。”

“你知道我是誰?”

“當然,你們每個人的身份,來路,去處,我都知道得一清二楚。”

寒星點點頭,“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,單閣主還是不肯露出真容嗎,頂著一副女人的皮囊和我說話,單閣主也不覺得不好意思?”

“誰說天機閣閣主就一定要是男人呢?”

“哦?難道天機閣閣主本來就是一個女人?”

女子搖頭,“天機閣閣主無謂男女,皆是人心幻像。”

寒星挑了挑眉,倒也沒再繼續糾結這個問題,“單閣主,我此次前來拜見,是有事相求。”

“有事相求?”女子低頭瞥了眼抵在自己脖頸間的劍,似笑非笑道,“寒星,這就是你求人的態度嗎?”

“沒辦法,單閣主花樣太多,我怕一不小心又讓閣主給溜了。”

“我讓你走,其實是為了你好,可惜你不明白,也罷,你想知道什麽,說吧。”

“我想知道,我父親當年究竟是怎麽死的。”

女子嘆了口氣,“我就知道是這個,寒星,我可以告訴你,可你能承擔得起這個代價嗎?”

“不就是銀子嘛,你開個價吧。”

“不,你錯了,天機閣要的從來不是銀子,而是命。”

“什麽?命?”寒星眉頭深鎖,“為了這麽一個秘密,你就要我去死,這也太不劃算了。”

“誰說我要你去死了,命有很多種換法,一輩子兩輩子是換,一年兩年是換,一天兩天也是換,你要是對我開出的價碼不滿意,我們還可以商量著來,就像買東西一樣,討價還價,等雙方都覺得合適了,這樁生意才有的做。”

“好,那你說,你想要我多少壽命?”

女子沒有立刻回答,只是說,“你跟我來。”

這時,寒木突然從酒樓裏走了出來,橫刀攔住女子,“要命是嗎,來,換我的命。”

“不行,木頭,這件事和你沒關系。”

女子用手指輕輕挪開寒木的偃月刀,“寒木,各人有各人的命,你替不了別人。”

寒木額上青筋暴起,他舉著刀逼近一步,偃月刀霎時在女子的頸側劃出一道血痕,寒木威脅女子。

“做不到,我就殺了你。”

驀地,風聲大作,地面開始劇烈地顫動,寒星幾乎站立不住,他擡眼,發現天空再一次烏雲密布,在一陣眩暈中,他聽見女子幽幽而笑。

“我是這兒的主人,如果我死了,這兒的一切也就不覆存在了,你要殺就殺吧,反正你殺的也只不過是我的幻像罷了,根本傷不到我。”

寒星見狀連忙大喊,“木頭,停下來,把刀放下。”

寒木看著這一切,又驚又疑,只得收了刀,果見烏雲慢慢散去,周遭的景物也逐漸恢覆如常,寒木咬牙道,“單閣主,請你不要傷害寒星。”

女子別有深意地看了寒星一眼,輕笑,“沒有人能傷害他,除了,他自己。”

寒星拍了拍寒木的肩膀,“放心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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